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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房里,已是掌灯时分。
刚进屋,见四下无人,青栀忍不住心中好奇,悄悄地道:“姑娘,这可真是看不出,大公子平时如此知礼一个人,你说他真的……”
“青栀,禁言!”
还未等她说完,晚棠便出声打断,见青栀懵懵的,便放低了声音,面容严肃地对着她道:“大哥如何,自有母亲为他操心,我们看着便是,切莫多言。母亲把大哥看的眼珠子似的,私下议论此事,若被有心人听到了,你是想触了云岚院里那位的霉头,被发卖出去不成?”
晚棠并未夸大,上辈子这事在府里闹得沸沸扬扬,下人们之间议论纷纷,加之大哥后来似是厌倦了苦学,不肯再碰书卷,嚷嚷着要去经商,仆妇小厮间更是你传我我传你,添油加醋,把这事传的满天飞,谢氏本就为突然忤逆的儿子心烦意乱,知晓这些后更是气得不轻,便以乱嚼主子舌根为由,发卖了十多个下人出去,其中还不乏好几个从江陵跟过来的老人。自此以后,府里人人自危,再无人敢提这茬事了。
青栀并不傻,听得晚棠如此说,随即便想明白了其中利害,捂着嘴点头如捣蒜:“姑娘放心,我知道了,我以后再不提此事!”
晚棠想了想,走到门前确认了番院内无人,关紧了门窗后,拉着青栀的手,带着她坐到床沿边,不放心地叮嘱道:“青栀,在咱们府里,父亲,母亲,包括老夫人,是如何看重大哥的,你应是清楚。你务必记住,接下来的这段时间里,无论大哥做出什么惊世骇俗的举动,你都不要多问,听着便是,更加不要跟着传。”
青栀知晚棠是为了自己好,但见自家姑娘如此煞有介事的样子,心下也是有些讶异,现下公子还未回来,姑娘却这么说,莫非是知道了些什么?
青栀想起刚刚姑娘的叮嘱,想问又不敢问,见晚棠难得的认真,一言不发等着自己的回答,便睁大眼睛看着她,不住的点头道:“好,我一切都听姑娘的!”
晚棠知青栀是个说到做到的人,得了她的保证,便放下了心,抬手理了理她的鬓发,微微笑着道:“青栀,我知道你想问什么。我之所以这般说,是因为心里总有股直觉,觉得大哥这不同寻常的举动背后,似乎酝酿着一些变数。”
“我明年便要及笄了,这意味着说亲也是不远。在这府里,有些人,人皮兽心,自私自利,不会顾及他人死活,是以和我们无关的事,便要少沾惹。身为女子,寻个好夫家是我们目前唯一的出路。这条路上,既然没人为我们出头,我们便要自谋去处。我保证,不久以后,我一定会带着你离开这里,过上自在的日子。”
晚棠虽一直笑着,眼神却很是坚定,有一种安抚人心的力量。
今夜看似寻常,但在上辈子,她命运的齿轮便在此开始转动,是以她感慨良多,不由多说了几句。自大哥散考不归伊始,她的人生慢慢走上了另一条道路。
青栀听的心里酸酸的,眼眶湿润,紧紧握了握晚棠的手,笑着说:“会的,一定会有那样的一天的,姑娘这么好,值得这世上最好的郎君!”
……
丑时。云岚院。
沈立元一直睡不着,翻来覆去,时时留意着前院的动静。他睡前特意吩咐了守院小厮,若是公子回府,无论何时,都要来通传一声。但都到四更天了,还一直未听见沈怀知回来的消息。
房里静悄悄的,只闻漏刻轻微的滴水声。漏刻每淌下一滴,他的心便愈往下沉一分。
谢氏躺在在一旁,大气也不敢出,知沈立元晚膳时不发作,是信了自己的话,愿意给怀哥儿一个机会。可是眼下,都丑时了,怀哥儿还未回,这就很不对劲了。
沈立元再次翻了一个身,深吸一口气,倏地掀被坐起。起身披上中衣,快步来到门前,打开了房门,提高声音道:“来人!”
谢氏心知不妙,随即拥被坐起,忐忑不安道:“老爷……”
“你闭嘴!”沈立元转过头,怒目而视,“你不是说他只是三五好友在怡春楼相聚喝酒?孩子知分寸,最是乖顺懂事?可现在整宿都宿在花楼里,这算怎么回事?这就是你惯出来的好儿子!”
说到最后,沈立元几乎是吼了出来,怒不可遏。
谢氏吓得不敢作声,手指紧紧攥着被子,身体微微发抖,不明白一向晓事的儿子怎么突然如此反常,心里既担心又害怕。
守院小厮应声而来,垂着手听令,沈立元沉着脸,吩咐道:“去,到怡春楼把那个孽子给我绑回来!”
……
约莫两三刻钟功夫,府门处传来一阵吵吵嚷嚷的声音,应是沈怀知回来了。
沈立元和谢氏已早早在前厅等着,一言不发。
闹嚷声越来越近,待一行人进得前院,沈立元这才看清,终于归家的沈怀知衣冠不整,脚步踉跄,衣领上还沾着几道艳红的口脂印,活脱脱一副醉汉酒鬼模样,由两个高大的护院一左一右架着,一边扭着身体挣扎,一边东倒西歪地走来,嘴里还含糊不清地说着:“放开我!我不回去!沈家就是个牢笼,哪有柳娘的温柔乡快活!放开我!”
“放肆!”
跌跌撞撞间,沈怀知已跨进了前厅,跌坐在地上,沈立元听了自己儿子嘴里大逆不道的话,不禁怒火中烧,拍案而起,揪着沈怀知的衣领,啪的一声在他面上扇了一个重重的耳光。
清脆而响亮。
“怀哥儿!”
谢氏惊叫一声,赶紧来到儿子面前,心疼地看着他脸上红通通的五指印,搀扶着他,流着泪扭头道:“老爷!怀哥儿现下喝醉了酒,说的都是胡话,你怎就和他一醉汉计较,不问清楚便下如此重的手!”
沈怀知仿似被这一巴掌打的清醒了过来,恹恹地抬起眼睛,见眼前的母亲焦急垂泪,不远处的父亲怒气冲冲,不由得冷笑了几声,甩开谢氏搀扶着的手,自己慢腾腾地从地上站了起来,晃着身子道:“怎的?我说错了?你们要的,从来都是一个听话的傀儡,一个给家族挣荣光挣脸面的棋子,而不是一个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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