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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是这个味道。”
老伯正在擦锅台,闻言乐呵出来:“那是,老头子我在这儿卖了半辈子面条,打光绪爷那时候起,一直都是这个味儿,老客谁提谁不夸上一句好。”
梁瑾抬头看了看街对面那家早早关了门的摩登电影院,轻声道:“那里原来是家戏楼呢。”
“对啊,早年间那可是京城第一大戏楼,和泰平,可惜后来一场大火全烧了,这几年改成了电影院。诶,这都是十几年前的事儿了,你怎么知道?”
老伯想起刚才的自己的猜测,心里有些发毛。
梁瑾垂眸,淡淡笑了一下。
是啊,这都是十二年前的事儿了,一转眼十二年过去,就他一个人痴痴的记得。
.
十二年前的梁瑾,不过是个又瘦又小的穷孩子。
爹娘都死了,他被送到戏班子里,自己也大病一场,好不容易捡回一条命,人却有些烧傻了,以前的事儿忘得七七八八,连名字都忘了。师父说他姓梁,于是所有人都叫他梁子。
戏班子里有十几二十个和他一般大的男孩子,他们每天起早练声,压腿,下腰,没日没夜的苦练基本功。
练声,要天寒地冻的早晨,光着膀子冲着河水吊嗓子;压腿,要直接将两腿劈开绑在柱子上,疼得把嘴唇都咬烂;累也不能说累,苦也不能喊苦,动作慢了一拍,唱词错了一句,就要一顿好打,柳条抽小腿,又细又长,钻心的疼,不抽断不算完。
当年他进戏班子签的书契上,白纸黑字写着:倘有伤亡病死,听天由命,顽劣不服,打死无关。
这世道穷苦人家能活着,就是万幸,苦不苦,累不累不算什么。师父说,要入行,要肯吃苦,要唱,就要唱成角儿。
可这话,他当时并不懂。
他只知道自己又因为一点小错,被师父罚在大雪纷飞的院子里跪一整天。他跪得双腿毫无知觉,冻得浑身僵硬,他觉得自己今天可能会死在这里了。
可他不想死在戏班子里,上个月二庆死了,不肯和班主讨饶被活活打死了,班主还要指着他的尸体对大伙儿道别学这个傻子,他不希望他死后还要被这么骂。
他要死在外面,随便找个什么地方,大雪一盖,白茫茫的干净。
后院静悄悄的没有人,只有一棵歪脖枣树,靠墙跟孤零零的立着。他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都要冻僵了的孩子,拼死爬上树,抠得十指流血,气息奄奄的趴在墙头上,再也使不出一丝力气,大头冲下栽了下去,摔得全身都散架了。
就这样吧,就死在这里,哪怕只有一墙之外的地方也好。
鹅毛大雪纷飞而落,很快在他身上盖上了薄薄一层,他闭上眼,意识越来越飘忽,越来越溃散......
忽而间,他闻到一股淡淡的,柔柔的,温热熏香,像花香,又像檀香,像一切能够想象到的美好。
销魂蚀骨,欲罢不能,引人沉沦,引人堕落。
那是萧府经年累月的鸦片香。
“小四子,你说那戏词儿是怎么唱的,天上掉下个林妹妹?”
有人走到他身边,俯下身,一柄折扇挑起了他的下巴,轻笑了一声:
“哟,还真是林妹妹呀!”
他勉勉强强睁眼看去,只见是个半大的少年,白衣狐裘翡翠锦帽,清秀容貌比那颈边白狐毛领还要白上三分,唇角浅笑,一双桃花眼颇有兴趣的打量着他:
“谁家的漂亮小子偷跑出来玩啊?”
那一刻,他在泥下,她在云上,他不知道她是萧家二小姐,也不知道她早早定了人家。
只不过在这一个,她稀松平常的一天,他生死挣扎的一天,他摔在她面前,她救了他。
“诶呦喂,小祖宗,您偏生嫌闷要下轿子自己走,这戏都开场了,眼瞅着再不到可就散场了啊。”
“二哥哥临时有事,独我一人多没意思。再说,前头不过都是些走过场,压轴戏到了就成。算了算了,也该到点了,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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