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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楼月所居之处是梁府花园东南角的一座小楼,甚是清净,独个一个院子上下两层,下面一层辟做客室,二楼方是内寝,院外临着偌大的荷花池子,如今不过四月间,池中尚不见新荷,只一汪碧水下,隐约几个刚窜出头儿的藕牙,零零星星不成气候,倒是水边上那一丛丛菖蒲依着湖石翠生生的热闹。
潘复常来梁府饮宴,吃的醉了便歇在客居,府中各处也都熟悉,尤其前几次梁府饮宴,天气和暖,酒席都设在了对面水榭之内,这花园也便逛了几次,这个小楼虽是寝居,可南楼月却并非梁府女眷,因此也没那么多避讳,潘复也是来过的。
潘复是梁府常客,那小厮自也相熟,故此,一进花园便寻了由头跑了,由着潘复自己溜达着往小楼行去。
潘复刚还愁这小厮在边上,一会儿见了南楼月不好说话,不想这小厮颇知情着意,他一走正中潘复的下怀,暗暗松了口气,脚下都觉轻快了不少。
眼瞅到了院子外,却站住了,心中又有些游移不定,虽跟南楼月认识的日子不长,却知道他性子是有些傲气的,南楼月生的虽美到底不是女子,又自负才情,难免傲气,也正因如此,潘复才临到门外,仍犹豫不决。
正犹豫间,不想院门却从里面开了,出来个眉目清秀的小子,潘复认得,是跟着南楼月学戏的小徒弟叫阿宝,学戏之余也侍奉师傅起居,虽才八岁,却极为机灵,察言观色,说话最是中听。
见了潘复,未语先笑:“我还当公子再不等我们这个门了呢,刚在楼上远远的瞧见,还当是眼花看差了,忙着下来瞧瞧,竟真是公子。”
潘复岂会跟他个小孩子计较,便道:“听闻你师傅病了,可是真的。”
阿宝眼珠咕噜噜转了转道:“瞧公子说的,这病还能有假的不成,不瞒公子,自那日晨起从潘大爷的新宅回来,我师傅便说身上不好,在榻上一直躺着没起来。
潘复倒未想真病的如此重,忙道:“病的这般怎不请大夫前来诊治。”
阿宝听了噗嗤一声笑了:“公子莫不是忘了,这是何人府上,现成开着医馆,哪里还能缺了大夫,只不过我师傅说了他这病大夫医不好,请来也没用。”
潘复:“这可是胡说呢,哪有什么病是大夫不能医的。”
阿宝低声道:“师傅说他这是心病,郎中来医不好,不过公子您来了,我师傅的病差不多就该好了,公子别在院外说话了,快着随我上去看看我师傅。”不由分说把潘复拖上了二楼。上了楼,推潘复进屋,便从外面把门阖上了。
潘复定了定神,先嗅到一股淡淡的香,清悠悠非兰非麝,仔细嗅来倒似梅香,嗅到这泠泠香气,不由勾起那晚的旖梦来,潘复忽觉浑身有些燥热,目光落在那垂幔纱帐内侧卧的人身上,隔着纱帐隐约瞧见,南楼月身上只着了中衣,因病卧在床,未束发髻,头发散下来搭在腰身上乌压压一片。
这副病恹恹的样子,竟比那戏台上更别具风情,看的潘复不觉有些口干舌燥,气息亦有些不稳,在静谧的屋子里尤为明显。
潘复急忙定了定神,暗暗思量如何开口,不行南楼月却有些等不及了,猛地把那床帐撩开,一咕噜坐在榻沿上,直直看着潘复:“公子此来何意,若是上次未尽兴,想再寻个乐子,却恕南楼月病中无法服侍。”
潘复一听忙道:“我并无此意,是听闻你病……”
他话未说完便被南楼月打断:“哦,原是来探病的,那南楼月多谢公子盛情,病既探过,公子便请回吧。”撂下话,转过身又躺了回去,瞧意思是再不想理会潘复了。
他这般做派反倒让潘复放了心,若果真南楼月不见自己,亦或是客气冷淡的招呼,反倒不好猜度,如今这般正说明他对自己颇有情意。
拿准了他对自己有意,潘复也便不再拘谨,几步凑到了榻边上,伸手去扶南楼月的肩,手刚贴上去,南楼月哼一声,身子一侧躲了开去。
潘复再贴他再躲,两人一个贴一个躲,你来我往折腾了几个过子,南楼月终是恼了,蹭的坐了起来,瞪着潘复:“那日可是你不认账的,既不认账又来寻我做甚?”
潘复见他终是理会自己了,忙道:“那日并非不认账,是首次行事,不免慌张,一时未想清楚,偏你又跑的快,待我追出去,早不见你了,本想着转天见了你再说,不想这两日都见不着你的人。”
南楼月神色似是好转了一些,却仍道:“那你如今见着人了,想说什么?还是说公子有什么打算,是想那晚的事丢开,从此你我撂开手去,还是想着与我偷偷摸摸暗里来往。”
不想南楼月如此直白,潘复愣了一下,不觉有些为难。
见他脸上有为难之色,南楼月冷哼了一声:“怎么,让我猜着了,你是想着与我暗中来往,倒好算计,这是想左右逢源,先头倒未瞧出,公子竟是如此贪心之人。”说着幽幽叹了口气道:“南楼月虽身份低贱,到底也有些骨气,也曾发过誓愿,绝不与有家室之人苟且,你既舍不下你那娇妻何必又来招惹我,前次你吃醉了且不论,往后你我只当未相识便了,你去吧。”
潘复先头的确打的暗中来往的主意,毕竟两人都是男子,过不得明路,不想南楼月却说不与有家室之人苟且,这岂不糊涂了,莫非他真以为两个男的能成婚不成。
或许他怕皎娘厉害容不得他,想到这种可能,遂道:“你未曾见过皎娘,她是个最贤良不过的性子,且自幼身子不好,胎里带的弱,不能去根儿只得慢慢调养,便如此也是三无不长便病上一场,故此常年不出门,也不大管我的事,如今我也不瞒你,当日上门求娶也是想着她身子弱,管不得事,许也不在意那房中之事,娶了家来不过是打着幌子过日子,到底求个全和,免得被外人说三道四的嚼舌头根子,毕竟这种事好说不好听。”
南楼月虽先头知道些这里的隐情,却也不过是猜测,如今真从潘复嘴里说出来,南楼月顿觉那皎娘的命实在不济,先是贪上潘复这么个别有目的的男人,明明成了婚却担着名头守活寡,这潘复求的不过是个全和名声,哪有什么真心实意,女子嫁人寻的是终身有靠,而潘复这种别有居心的,如何能靠得住。
这还罢了,偏偏那么个病弱弱的女子,却命犯桃花,不知怎么招惹上了梁惊鸿,旁人不知梁惊鸿的底细,南楼月可是清清楚楚,梁惊鸿对外说的什么祖上是大夫,什么开医馆的,倒也不是胡说,却是他母亲叶家那边的境况,也曾是繁盛望族,只后来子孙不大争气,逐渐没落,便如今大不如前,也是显贵门庭不是寻常百姓能够上的,更莫提那梁府,却又是叶家万万不能比的。
这梁惊鸿如此出身若当真是个只知嫖赌的纨绔也还罢了,偏极出挑,不止样貌出挑,才能心计样样都拔了尖儿,又因自幼丧母,上人们分外偏疼些,养出个霸道性子也是情理之中,在京里颇有名声,好在他并不似旁的纨绔子弟一般胡作非为,至多也就是走马行猎,亦或酒店花楼中寻些乐子,虽有个风流之名,却至今也未娶妻,听说家里长辈们急的火上房,寻了不知多少名门淑女,与他相看,却一个都未瞧上,反倒被家中催的厌烦,索性寻了个游历的名头,跑了,这桩事至今还是京里的笑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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