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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十（第1页）

他用眼神的余光偷偷打量着会议室中这位老女人的神情变化，这位曾经数个世纪同自已不对脸的固执老女人，还有当她上次同自已会面时说出需要一克反物质销售金额时那泰然自如的表情。

周董衡冲，本来只是一名普普通通的天体物理学家，在一千多年前，因为发现了大规模量产、储存反物质的理论和方法，并最终历经几个世纪的努力创立了这个星球上唯一的反物质火箭燃料生产工厂，并将自已的工厂从地球扩展到了火星和木卫二，也让他从一名一心不闻窗外事的科学家演变成了如今这个星球最炙手可热的巨富之一，然而也正是因为早年从事科研工作的贫困经历，让他至今也保持了对这些科研工作者的起码尊重，至少，在他初次听到关局长的要价时没有当场拍桌子走人，虽然也一下子让他对这位多少年的老合作者、对手充满了鄙视之情。

“这个世间，还真是没有用金钱解决不了的问题”，他的心中微微叹了一口气，生产一克反物质虽然成本高达数亿元，但是随着生产工艺的改进、新型制备和储存工艺的进步，其实际成本已经远低于市场所报得的成本价，称之为暴利并不为过，所以相比于动辙采用反物质数量以数十吨记的星际飞行来讲，一克反物质的销售金额作为回报用来打发这个老女人的要求也并不为过，特别是对于她这位拥有着星际飞行决定权、星际探索计划的执行者来说，也只有这样，自已才能加大反物质的生产产能并尽早将手中库存的反物质销售出去，如果生产的反物质不能及早销售出去，那么仅这些反物质在保管时的磁约束费用就是一笔巨大的支出。

“星际飞行，一直是反物质应用的最大一个客户，也是最重要的一个客户”，是女局长的声音响起，“我想，在我们筹备和贵司的推动下，我们每一次的星际探索都将用掉你们许多年所生产反物质的总和”。

“关局长，您这句话言重了，这跟地球的生存环境有关，人们必须得考虑到地球人类的迁徙，星际探索、寻球系外地球是势在必行的唯一途径”，周董笑了笑，对于女局长的说法不可置否，至少在谈话时所表露的表情上是这样的。

女局长没有过多理会这个老狐狸的话语，但是觉得自已也不能过于强势，毕竟是有求于他，“周董，我想您是在说笑话吧，这些难道没有贵公司的功劳，我可是在这个职位上工作许多年了”，她轻轻的笑了笑。

“我不明白，关局，您口中所谓的“我们的功劳”究竟是褒义还是贬义”？

“周董，您认为呢”？这一个皮球，又被踢了回去。

“我认为是局长您对我们工作的肯定”，周董哈哈的笑了起来。

“不是我肯定，我想全世界的人都会肯定您的功劳，毕竟反物质的制备和储存，唯有您的公司能够给出最优的方案和成品”，女局长肯定道，“这对于我们的星际探测提供了目前为止最合理的方案”。

难道这就是您狮子大开口的原因？在心中，周衡冲简直把对面的这个老女人骂了个遍，但是他忘记了，这些年，他曾是多么殚精竭虑的想把这位老女人拉到支持自已的阵营中来。然而好大一会儿，他也没有得到女局长关于要价过高的回应，心中有些烦燥，毕竟自已所有的钱都是一分一分赚来而不是大风吹来的，但是他又不敢过于焦燥，只要当自已同这位女局长的商讨完毕后，他们才能将这次飞往GJ411C所需要的全部反物质通过货运飞船对接到星际飞行器中。

静了下来，整整五六分钟，会议室一点儿动静也没有，女局长站了起来，走到会议室的角落处，打开了一台投影仪，“周董，您不介意的话，我放一些资料您看看，如何”？

“好”。

在一面墙壁的幕布上，随着投影机的工作，慢慢的出现了幻灯片，周董定睛瞧了瞧，是近几百年来，关于宇航局星际探测局所有的探测任务图片还有成员名单、合影。

“周董，我们就从探测太阳系第九大行星“怪兽”说起吧，虽然它严格意义上来讲，仍属于系内飞行，但是它的距离和所花费时间，算得上我们人类的第一次星际探测的开山之作”，女局长缓缓的说道，“这样做的另一个原因是，也是从那次开始，我们星际探测的载人飞行，首次同您合作，用上了您们所生产的反物质作为我们星际火箭的燃料”。

“嗯”，他并不太清楚这位女局长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不过，对于这个合作的时间问题，他却记得很清楚，“行，就从那个时候讲起吧”。

也正是在那个时期，自已最终改进了反物质的生产制备工艺，不再单纯依靠大型的加速器撞击“固定靶”的方式来获取，也不再利用获得的少量反物质出售给能源公司，而是将生产获得的大量反物质推动载人星际探测的方式获得了大量的财富还有政治上的声望。

在投影机的幕布上，出现了近几百年来所有星际探测局飞行成员的名单，还有他们每次飞行之前所留下的合影。

“这些人，您都认识吗”？女局长一张一张的翻着这数百年来所有的星际探测局第一大队成员照片。

他留意着她，灯光照映下的白发是那样醒目，凝重的表情看上去甚至有些孤单，她的手指在屏幕上一张张划过，“她为什么这么多年，没有自已的子女”？他的心中暗暗思忖着。

“这些人，我都认识，全部所有的一大队飞行员，包括牺牲的人员”，他望着这些清晰的照片，长叹了一口气，不知道为什么，心中有些疼，隐隐地说不出来的痛，他知道问题出现在哪儿，但是不清楚这位女局长为什么提起这些，这跟这次的谈判有关吗？

“这是探索“怪兽”时的载人成员，那个时候，我们选的人员都还年轻，毕竟是我们的第一次载人探索”，她一张张指着照片，一个个的解说着。

明显的，他感觉到对方在一张照片上停留了太长时间，这是第一次探索奥尔特云的全体人员合影照片，这次不成熟的探测行动，导致飞行任务失败，六名飞行队员和飞船失事、失踪，造成了近千年来最为严重的星际飞行惨重事故，他看见幕布上，两个手指抚过一个年轻队员的脸庞，久久的不愿离去，未几，只见幕布上一滴水珠从半空中滴落下来，四溅散开，一滴两滴、三滴四滴……

难道是拍摄的时候下雨了？周董看着这些银幕上的水珠，思忖着，“不对，这是眼泪”，他扭过头去，只见房间桌子的那一头，白发苍苍的女局长低着头，手放在影像图片上一动不动，看不到她的表情，看不到她肩头耸动，但他仿佛听到了心碎的声音。

呆住，他不知道发生什么，几个世纪前的一次惨痛事故，虽然当时让自已也痛心不已，甚至内疚，但不至于在数百年后的今天，为何还让对面的这位老局长哀伤至绝？

时光能够抹去一切伤痛，但是有什么伤痛在数百年之后依旧让对面这位女局长不能放下？他的心中闪过一位位这次飞行事故中的人员名单，泰勒·斯夫、王国川、李时洁、关智和、鲍洛·威尔、格莱夫·纽曼、这六个飞行员既便失事后这么多年，他一直都记着，虽然这次安全事故因为她彼时正在任上对她造成了明显的不利影响，但是这许多年过去，难道她一直还记挂着准备报复？他想过去安慰安慰她，不过，不知道如何开口，对于这位铁娘子，他一直心存忌惮，索性站着不动，心想着或许这样的处理方式会更好些。

房间中静的可怕，良久，女局长扭过身去，掏出自已的湿纸巾擦拭了自已的面部，站立了一会儿，估计是平复自已的心情吧，然后又走到了投影机旁，用手指着这张合影照片平静的说道，“这是第一次探测奥尔特云的全体人员合影，任务失败，全体人员丧生”，她又翻到最近一次探测比邻星b时的合影照片，“这是比邻星b探测时的全体人员合影照片，布洛克丧生，苏峰严重抑郁症”，他能看见她略带红肿的眼框，在那个充满皱纹的脸庞上。

她翻到了最后一张照片，很显然，这是最新的一张，因为是那个还处在空间站已组装完毕并蓄势待发前往GJ411C载人探测的巨大飞行器，旁边站立着六位生龙活虎的飞行员，他们依次是雷历风、李离之、派克、瑞恩、雷恩、雷震，“他们即将启程，但我能告诉他们，他们乘上的可能是一趟单程列车吗”？

女局长讲到这儿，身体站立的笔直，看着对面的这个自已从来不屑于交道的老者，这个同自已处于同一年龄段的风云人物，眼神尖利的逼向对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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