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返回营地时,夜色已深。
寻轻手轻脚地钻进帐篷,尽量避免打扰到别人。躺在毡子上,不知为何,他却迟迟无法入睡。从离开家起的一幕幕场景轮番地映在他的脑海,他又起身走出帐篷,抬头望着夜空中的星,一闪又一闪,散发着奇异的光芒。
夜空中飘过一抹云,遮住了几颗星,云缓缓地飘动,又不知为何,他总感觉这云好像故乡的云,算是一种睹物思人吧,于是寻想起了那个小山谷,小山谷里的那个小山村,还有家。
想起了家,泪便不止地流下,实际上,寻还不到十二岁,陌生的环境硬生生地逼着他成熟起来,真得如军士长所要求的那般,寻和少年们渐渐忘了天真,至少他已经不会再叫“叔叔”之类的词语,也不会再问一些单纯的问题,或者说是训练使得他没机会没时间再天真。寻正想着,突然发觉不远处的帐篷旁似乎有一个模糊的身影,他走了过去,那身影也正打量着他。
“刀疤,是你?”
“寻,是你?”
两人几乎同时开口道。
寻笑了笑,问道:“还不睡?”
“你不也一样?”刀疤冷冷地说道。
“我睡不着,你呢?”对于刀疤一往的冷淡,寻早已习惯如常。
刀疤沉默了片刻,说道:“我也一样。去校场坐坐?”
听到刀疤的邀请,寻有些意外,不过他还是立即回道:“好啊。”
除了训练以外,平日里教官甚至不在这座军营住,所以少年们的闲余时间一向很自由,但遗憾的是,少年们很少会有如今日一般的闲余时间。两人走到校场随意地坐下,寻抬头望了望亮堂堂的月亮,问道:“刀疤,我有些想家了。你呢?是不是也想家了?”
刀疤苦笑了一声,说道:“我,没有家的。”
寻突然想起刚认识的那天,刀疤说过自己是个孤儿,不由地有些歉意地说道:“对不起,我忘记你是孤儿了。”
“没关系的。”
……一阵子的沉默,连鹧鸪声都停下,寻突然觉得夜空的云飘得好慢。
“你看那朵云,飘得好慢啊。”
刀疤顺着寻手指的方向,望了望那朵云,发现它也是孤自飘荡着的。
“它也没有家。”
寻有些不知道怎么接话,他正在心里揣摩着刀疤以往的经历,刀疤继续说道:“我的刀疤是我爹砍的。”
寻咽了一口唾沫,问道:“为什么啊?”
“因为我杀了他。”刀疤淡淡地回道。
“什么?为什么啊?”寻被刀疤的话吓得合不拢嘴,他难以置信地问道。
刀疤深吸了一口气,眉头似乎皱了皱,说道:“他是个赌鬼,每次输给别人钱,还不起了就把我娘押出去,任人处置。我娘受不了那无休止的凌辱,在一天晚上上吊,自杀了。他看见后只是骂骂咧咧地把我娘的尸体解下来,随意地在屋子后面挖了个坑便埋了。”说到这,刀疤的眼眶红了,他仰起头,努力地不让眼泪流下。寻突然沉默了,这种事情是他所不能想象的,他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安慰刀疤,但他知道此刻也许安静地倾听就是对刀疤最大的帮助。
过了片刻,刀疤的情绪渐渐稳定下来。寻继续问道:“后来呢?”
“那个晚上因为挖了一下午的坑,他很累,所以早早地就入睡了。娘不在,我饿了整整一天,他一句都没问。那天晚上天特别黑,连一颗星星也没有,我不敢待在屋子外面,但我也不敢进屋子,我害怕他。我想起他的所作所为,越想越生气,渐渐地愤怒冲散了我的理智,我进了屋子,费力地提起娘平日里做菜用的刀,走到他身边,他睡的很死,没有发觉,看着他的脸,我真想毁灭他,于是我对着他的脖子挥了刀。”
“可他没死,”刀疤顿了顿,继续道:“我的力气太小,那把刀也不锋利,他的脖子豁开一个大口子,鲜血止不住地流淌,他睁开眼睛,充满愤怒地看着我,我吓坏了,扔下刀正准备跑,他突然起身捡起刀砍向我,我吃力地躲了躲,刀砍在了我的额头上,留下来这么一个伤口,但我还是跑了出来,他痛苦地躺到地上,双手捂着喉咙,发出一种古怪的咕噜声,我不敢回头看他,我的额头很疼,我跑到邻居家里求助,谎称有人要杀他,邻居们纷纷跑到我家,然而他已经死了,他躺在地上,眼睛睁着,我吓得哇哇大哭,邻居们急忙把我带出去,给我包扎了伤口,以前我没有名字,后来我给自己取名刀疤。再后来的事,你便知道了。”
寻听着刀疤的话,心里满是震惊,后来又渐渐平息下来。刀疤的经历,彻底地改变了他以往的世界观。
“你没事吧?”看见寻发呆的样子,刀疤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你别误会,我可能待人冷了些,但我并不是个冷血的,杀手。”
“我没事的,”寻从震惊中反应过来,感觉刀疤说出自己的经历后似乎心情开朗了不少。“你呢,你现在呢?”
“我有些想我娘,但我不后悔那件事。”刀疤先是叹了一口气,紧接着又语气坚定地说道。
寻突然有些佩服刀疤,感觉他虽然跟自己一样大,但却敢做一件这么‘伟大’的事情。相比来说,自己的生活实在是太美好了,至少爹娘都疼爱着自己,每个月都能吃上一顿热菜。
“我们可以成为朋友吗?”寻突然向着刀疤伸出了手。
刀疤先是愣了一下,紧接着高兴地握住寻的手,问道:“当然。以前从来没有人愿意跟一个赌鬼的儿子玩,你是我的第一个朋友。”
寻想起了那只小山羊,又自然而然地想起了那个夜晚,想起了伙伴们对自己的孤立,他扭头看了看营地里同村出来的少年们所在的帐篷,笑着对刀疤说道:“你也是我的第一个朋友。”
“要赢,一起赢!”刀疤说道。
“好!一起赢!”
……
那朵云飘的虽慢,但终究还是远去了。而月光下的校场却显得那么的美,仿佛在为年少时纯洁的友谊做着鉴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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