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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年没想到爸妈这么快就把二妹的亲事定了,只是,现在再去怪谁也无济于是。魏年问,“妈,什么时候定的?”
“就是今天。”魏老太太心里发堵,不停的用手揉着心口,“陆老太爷叫上赵老亲家,请你爸吃酒,陆三这些天,见天儿的来咱家殷勤,我跟你爸都不瞎,看他心也挺虔,又是在政府军里做事,想着他对阿银很上心,你爸就把这事应了。”
魏老太爷两只老眼迸出两道严厉光芒,盯着魏年,问,“这事你有没有确切证据?”
“我找报社朋友打听的,爸,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我再找人细问问。要是陆三跟舞女牵扯不清,阿银这亲事,不如另寻。这也不是咱家没信用,是他陆三不检点。”魏年虽有些怵老爷子,那也是在他做了亏心事的情况下。如今魏年是为了妹妹亲事,自认底气十足。
魏老太爷摸摸下巴,给魏年个眼色,魏年凑上前,魏老太爷吩咐儿子,“把这事儿打听清楚,那女的叫什么名字,住什么地方,都问清楚了。”
魏年知道父亲是要跟陆家分说此事,当下应了。想了想,魏年再道,“要是能把亲事退了,还是退了吧。爸,我看,陆三不太稳。”魏家如魏年其实也爱花销,衣着打扮,都要精致,舞厅什么的,魏年也去过。但,魏明魏年两兄弟,起码在大事上都稳得住。哪里如陆三这般,跟什么舞厅的小姐纠扯不听。
“行了,这事我有分寸,你去吧。”把二儿子打发回屋,又叮嘱了老妻一番,主要是,陆家人要是过来,别叫老妻露出形迹,只做以前那般来往就成。
魏老太太咬牙,恨的捶两下大腿,“老头子,你说,那陆老三,平日里也人模人样,能说会道,瞧着人儿似的。没想到,竟是这样不老实的。咱们阿银,可不能填这火坑!”
“这事儿还关系到赵老亲家,你别叫阿金知道,她存不住事儿。待阿年把事查明白,自有个分明。”魏老太爷冷哼一声,陆家以为他老魏家好欺不成!
魏年这事办的极快,那舞女花名婀娜,打天津跟着陆三来的,如今就给那女人在炒豆胡同儿安了家,租了处明三暗九的宅子住着哪。因魏陆两家的亲事,是赵老太爷牵的线,魏老太爷不会直接去跟陆家交涉,而是找了赵老太爷说这事儿。赵老太爷一听魏老太爷说陆三在炒豆胡同儿有外宅,当下有些懵,嘴巴张了合,合了又张,颤了几颤,都没说出一句话。脸上愧了又愧,震惊之后只余一抹铁青冷色。魏老太爷也是这把年纪,早过了逞凶斗狠的时候,看赵老太爷这般,倒不似作假,何况,两家这些年的交情。魏老太爷扶了赵老太爷一把,劝道,“气大伤心,哎,要不是这实不是个能瞒着的事,我不能告诉赵兄你。哎,别的就不说了,那天在正阳楼,咱们就当是几句玩笑吧。”
赵老太爷的脸色好半日才缓过来,赵老太爷起身就要给魏老太爷作揖赔罪,被魏老太爷一把扶住,连声道,“这与赵兄不相干,这些孩子们的事情,你如何能知?哎,也是机缘凑巧,叫我知道了。要我说,如今知道倒比以后知道的好。”
“是啊,是啊。”赵老太爷愧的了不得,紧紧握着魏老太爷的手,眼眶微湿,愧道,“阿银那闺女,也是我瞧着长大的,这要万一,哎,叫我如何有脸见亲家你啊。”
赵老太爷非要留魏老太爷吃饭,魏老太爷婉拒回家。
据魏金回娘家说,赵老太爷发了大怒,连老太太都挨了一记大耳光,然后,赵老太爷亲自去陆家,把两家的口头亲事解除了。待赵老太爷来魏家说这事儿时,魏家从上到下,从长辈到晚辈,都没一句赵家的不是。就是魏银,知晓与陆家退了亲,也是满心高兴,精神大好,与陈萱商量起一道去北京大学图书馆借书的事。魏银说,“一张借阅卡,可以借四本书,二嫂,我想借本学画画的书。”
“对对对,这个是该借。”陈萱道,“我只借一本,你二哥也是借一本,剩下的两本,都归阿银你,你多借两本画画的书,先看看那书,画画好不好学。法语的事,我来跟阿年哥商量,如今咱们洋文也认识一千多个了,平时读小说,虽偶尔也有单词不认识,查一查字典就行了。我想着,让阿年哥学一学法语,或者德语,等他学会了,就能教咱们了。”
魏银极赞同陈萱这主意,“自从二哥学了洋文,铺子里的洋料子都多了,爸爸肯定愿意出钱让二哥继续学一门洋文的。”
陈萱亦做此想。
就是,不知道魏年愿不愿意。
魏年并没有不愿意,魏年听了陈萱说让他学法语或是德语的事,魏年想了想,同陈萱道,“现在法语德语,都不如日语吃香,咱们这里同日本人打交道比较多,还是先学日语吧,以后兴许用得着。”
“对了,阿年哥你以前跟我说过,文先生就是在日本留学的。”
“是。”魏年笑,“过了年一直忙着阿银的事,现在陆家的事解决了,咱们正好抽个空,先把那些初级课本买了,再到北大借几本书。”
“书不用借多,看一本借一本就成。”陈萱同魏年商量,“阿年哥,阿银想学画画,她说,想借两本画画的书。我应了阿银,到时,咱们一起去,好不好?”
“行。”魏年问,“好端端的,怎么想起学画画了?”
“你怎么忘了,去年楚教授说的,像阿银这么会做衣裳,爱做衣裳的,以后最好去法国读服装设计的学校。楚教授还说,要学服装设计,要有一点美术功底,还要学一些法语。”只要是事关学习的事,哪怕不和自己相关,陈萱都记得极清楚。何况,陈萱和魏银关系极好,陈萱说,“这话是阿银头一回参加沙龙时,楚教授说的。那会儿才十月初吧,到现在,也四个多月了,阿银仍是记在心里。可见,她是真心想学习这个。哎,就是不知道这画画儿好不好学,先让阿银借两本书看看,要是能自己学,当然是不用花钱的好。要是自己学不成,咱们再另想法子。”
魏年原没将学画画的事儿当回事,不过,看陈萱两眼晶晶亮的跟他絮叨这些,不知为何,便是这些个琐事都似有了无穷的魔力。魏年的眼睛不知不觉蓄满笑意,随口问,“要怎么另想法子?”
陈萱悄悄跟魏年说,“这也是我自己瞎想的,阿年哥你可别笑我。”
“只管说,我什么时候笑过你。”
“阿年哥,你说陆三那样的人,他家也不是新派家庭,他那德行,半点儿配不上咱们阿银,可他第一次来咱家,就敢问阿银有没有去学堂念书。不要说阿银洋文学的比我都好,就是阿银不念书不识字,也比他强百倍。”陈萱很看不上陆三这样不正经的人,她同魏年说,“我后来,翻来覆去的想了,现在外头都是流行的新文化。就是人们的见识,跟以前也不一样了。以前人们说亲,是先说人品门第,两家合不合适,现在略有些新派的男子,就要问女方是不是念过书的。阿银这相貌,这样的聪明,只要念上几年书,什么人配不上呢?再说,阿银还会洋文。要说正经像阿杰阿明这样从小学堂开始念书,那是迟了,阿银又很喜欢做衣裳,还不如就让阿银学画画,这样,别人问起来,咱们阿银是学画画的。以后阿银出息了,到法国念大学,到时,什么样的好亲事没有?陆家这样的人家,根本就配不上阿银。”然后,陈萱还补充了一句,“我觉着,起码得有阿年哥你八成的优秀,才能配得上阿银哪。”
魏年真想问她一句,既然阿年哥这么优秀,你怎么还不愿意啊!不过,想到刚与陈萱的日常相处自在了些,魏年便未提旧事,而是自口袋里拿出一把玻璃纸包的糖果,一把全都塞进陈萱手里。陈萱一只手握不住,又担心糖果散落,只得双手捧着,看这花花绿绿的在灯下反着漂亮的光芒,不禁问,“这是什么,阿年哥?”
“巧克力,拿去吃吧。吃了嘴就更甜了。”
陈萱将一大把的巧克力糖都放到了小炕桌儿上,见一个个滚的圆溜溜,五颜六色,就不禁心生欢喜,只敢捏了一个小心翼翼的握在掌心,问,“阿年哥,这就是巧克力啊?”巧克力的单词,陈萱是记得的。
魏年剥开一粒巧克力,递到陈萱的嘴边,陈萱连忙伸手接了,脸颊微烧,倒是让魏年给她提了醒儿。陈萱郑重的同魏年商量,“阿年哥,你以后可不能吃饭时夹肉菜给我了啊。这样不大好,我怎么能让阿年哥给我夹菜呢?”每回魏年给她夹菜,魏老太太那眼神就跟带着小刀子似的,刷刷刷的往她身上戳。
“那以后换你给我夹。”魏年也跟陈萱提意见,“你念了这些书,书上有没有说,来而不往非礼也。我给你夹菜,你怎么也不理我一下。”
陈萱说不过魏年这些狡辩,但她有自己的老主意,板着脸坚持,“以后,咱们谁都不给谁夹,就像以前那样就好。”陈萱还要再说几句,结果,嘴里被魏年塞了个巧克力球。然后,魏年摆摆手,老神在在的怼一句,“堵嘴。”
陈萱简直给他气死。
继而巧克力糖的甜意在口腔弥散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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